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甄英蓮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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甄英蓮

梨香院采光良好,廳內也亮堂的很,屋內丫鬟不多,裝潢日常,氣氛家常閑適。迎春與黛玉坐在廳裏各自繡花,也由著黛玉心神不屬,只瞧著去內室的路。

偏迎春收回目光時,正瞧見黛玉握著的針要往手上戳,忙抓住了。

黛玉一驚,回過神時頗為慚愧,低下了頭。迎春道:“也沒什麽,你素日和寶玉親近,疑惑他去處也是有的。只是該把針線收起來。”

黛玉神色便轉圜回正常,嘻的一笑,說了個玩法:“那回你不在,我們還沒換著繡過呢。”

換著繡說來簡單,就是兩人的繡品互相對換,繡一段時間,再換回來,一會兒了再換,反正繡著玩。

迎春覺得不壞,就把自己的繡品遞給黛玉,又把黛玉的拿了來。黛玉繡的是金線銀底祥雲,再尋常不過的繡樣。

黛玉道:“你隨意繡繡,原是打算給寶玉做個荷包的。”就拿過了迎春繡的,看時卻怔住了。

迎春剛想笑話她,見她神色有異,問道:“怎麽了?”黛玉不答,也沒流淚,只是怔然一下,隨即笑道,“看見了竹葉,未免有些想父親。”

迎春只覺得黛玉的話處處不對頭,卻揪不出怪處——在她上一世的印象裏,黛玉好像的確是會迎風流淚的性子。一時只得道:“那是夾竹桃,葉子的確挺像竹葉的。你隨意繡著吧。”

一會兒兩人換了回來。迎春刻意慢了速度,怕待會兒黛玉沒得繡,因此一大塊祥雲只繡了一半。黛玉仍然讚嘆不已,道針腳又穩又齊。

黛玉只繡了一枝三朵夾竹桃,含苞欲放的有,綻放的也有,活靈活現,乍看竟以為這枝夾竹桃是生長在繡面上的。

迎春心下感慨,這大概就是靈氣吧。

不過,在把夾竹桃葉子認成竹葉的情況下,真的能繡出宛如真實的花嗎?

換回來再繡了一陣子,兩人都有些乏,迎春讓司棋把繡品收了,提議去看探春和寶釵下棋去。

黛玉這會兒倒是把寶玉忘到腦後,爽快同意了。

棋局上大局已定。探春的棋在一小塊地界負隅頑抗,留了個氣口,而寶釵占據大勢,且並不和黛玉一樣留有漏洞,竟已近乎無懈可擊。

寶釵的確是滴水不漏的人。迎春心道。

寶釵見了她們來,朝探春笑道:“差不多了吧?”探春識趣點頭。收了棋局,寶釵起身一讓:“來吧。”又吩咐鶯兒:“再拿副棋來。”

這就看誰想和探春下,誰想和寶釵下了。

黛玉看向迎春,迎春輕輕推了她一下,黛玉就坐到了探春對面。探春點頭讚嘆道:“二姐,你對黛玉可真好,讓她贏我這個臭簍子。”寶釵發笑,迎春瞪她一眼:“說的和我不能贏你一樣!”

這回連一旁的侍女都憋笑,只是不敢笑出聲來。

鶯兒機靈古怪的,拿了兩副棋,聲音清脆地說道:“一種是江南新竹磨出來的,一種是瓷燒的。姑娘要哪一種?”

那頭探春已經在嚷嚷,請黛玉讓她兩個,黛玉只不依,說頂多讓一個,說的歡實。迎春略看一眼,寶釵已經答道:“用竹子磨的吧,好歹有幾分匠氣。”

就擺一桌棋盤,兩人對坐下棋。竹磨的棋子別有一番清香,氣氛很好。

寶釵全不以下棋為要,邊下著,邊聊著一路趣事,又能記著茶的寒溫吩咐侍女添茶。迎春除了下棋和聽竟是什麽都不用管。

一會兒,棋下得伯仲之間,迎春只贏了寶釵幾子,寶釵就吩咐鶯兒好生收了棋盤,莫動一子。迎春笑道:“我們接著做什麽?”寶釵也笑:“該用宴了。”

果然就有一個容貌姣好的丫鬟進院子道:“進廳裏吧,到用膳的點了。”

眾人進去,惜春也不舍地揣著書擡起頭。見著那丫鬟卻“咦”了一聲,指著問道:“她是誰?瞧著有幾分面善。”

迎春瞧著丫鬟有幾分像東府的蓉大奶奶,惜春合該眼熟。而寶釵的腳步略一頓,道:“為著她打了場人命官司,如今叫香菱,在我母親身邊侍候。”迎春便不敢說了。

惜春多看了香菱兩眼,又看了迎春一眼。迎春回了不明所以的微笑,惜春就說道:“我瞧著這姐姐實在是好,有佛緣,想請她去我那陪我看經——賠你我一妝屜的東西可好?”

香菱完全處在狀況外,訝異道:“佛緣?”

薛姨媽已然聽見了,並不在意,笑道:“四姑娘若是喜歡,也不消得東西,問她自己願意不願意就行。”

惜春就眼兒巴巴地看著香菱,直把她看懵了。迎春兩輩子都難得見惜春有除了絞頭發的其他喜好,忙附和道:“也還是在賈府裏,你還想看原先的主子,也可常來問候。之前伺候老祖宗的賴大的,放了契後也常常進來孝順老祖宗呢。”

香菱原想憑本能跪下表忠心,膝蓋都要軟下去。迎春的話卻來的快。於是她就猶豫了幾分,終歸望向薛姨媽。薛姨媽只是祥和的笑模樣。

香菱心下一咬牙,朝薛姨媽磕了一個頭,又朝惜春磕了一個頭,默默站到了其身後,只是有些不安的樣子。

惜春道:“你先幫姨媽把午膳要用的東西都備好,去吧。”薛姨媽也點頭,香菱這才安下心來,去了。

迎春見香菱的丫鬟頭,有一分無來由的喜悅感,心下促狹想著:薛姨媽邀一回宴,卻累得丟了個丫鬟,實在有點虧。

忽的迎春又奇怪,問自己:上一世有惜春要香菱的事嗎?

之前的記憶實在太久遠,久到只剩下朦朧的框架。但薛姨媽邀她們來用午膳只是尋常,在她印象裏並沒有值得記住的事。

[上輩子沒有,這輩子有。]晉江大神忽然冒出。

迎春:“欸?”

[因為你是天命之子,這個世界因為你的一舉一動而發生改變。]

迎春:我這麽厲害的嗎……

[是啊!]

在冥冥之中的命數變化裏,原本不敢提要丫鬟的惜春,在二姐“微笑鼓勵”中,鼓起勇氣,把原本一年後要被開臉給薛蟠做正經小妾的香菱要走了。

一番小風波後,吃飯。

薛姨媽在午膳上是用了心的,說是家宴也不算過分。且不說飯菜精致,母女二人更是連連勸菜,比之賈府裏的食不言,是另一番規矩。

被夾菜重災區:賈寶玉。

黛玉漸漸習慣了老祖宗處吃食的規矩,現下坐在賈寶玉旁邊,便有些不習慣,以至於坐立不安。

迎春坐黛玉的另一側,咬幾口菜後,察覺到了,便小小拽她一下,道:“好好吃,等下回去後我要審你的!”

猝不及防一個“審”字,黛玉狠嚇一跳,心思回轉過來,默默又咽幾口在她看來過分油膩的吃食,味同嚼蠟。

那頭寶玉也連聲討饒,道菜都堆成了一個小尖尖,是再吃不下了。薛姨媽才停下自己關懷夾菜的動作。

接下來倒沒什麽惹眼的事,一頓飯畢,眾人回去歇晌。薛姨媽留了一下,沒留住,也就送他們到院門口。

……總之算是賓主盡歡吧。

迎春對此沒什麽感覺,黛玉心想,寶玉被老祖宗喜歡,遭薛姨媽另眼相待,也是正常,慢慢也就撇到腦後,只好奇迎春要審自己什麽。

進得抱廈,探春見黛玉也在,“咦”了一聲。黛玉不敢說,迎春笑道:“早上我和黛玉的話還沒說完呢,留她一留。”就問黛玉:“你中午在我這歇著可好?”

黛玉道:“我是沒問題,只是……”迎春就朝站旁邊當蠟像的乳母笑道:“勞煩嬤嬤去一說,嬤嬤年老功高,人肯定給您面子,不至於背地裏說我給他們找事呢。”

乳母被這一捧,又想著去賈母那可能得到的賞,一時腦熱就應了。

探春見著心下佩服,因笑道:“現在能留林妹妹一下午了。”

迎春聽了含笑不語。探春也想到迎春近來日日侍奉邢夫人處,也知道自己說錯,忙道:“我現在倒好奇,晚膳的時候惜春要怎麽和老祖宗說香菱的事。人家才來做客沒幾天,她倒好,把人的小媳婦給要走了。”

惜春年齡小,走得慢些,現下才到,只聽見了這一句。後頭的香菱腳步都不敢頓一頓,她倒好,冷笑道:“他們要個人都能起人命官司,我可沒鬧到那程度。”

眾人都知曉一點寧府的事兒,惜春的性子也的確有幾分孤拐處。探春也不以為意:“他們鬧的的確過分,也不知怎麽壓下來的。”

這個話題沒人敢在院子裏跟,眾人就散了。

迎春進得屋來,先命繡橘去廚房要一分糖的山藥紅棗糕來,再讓小丫鬟拿杯溫水。黛玉聽著吩咐都感到餓,揣度著迎春是會給她吃的,擔憂道:“才從梨香院回來,就張羅著要吃的,姨媽知道了會不會不高興?”

迎春笑道:“他們怎麽會知道廚房的事?”再一想卻也發覺家仆有不少嘴碎的,遂道:“要就要了,難不成為了她高興,我自己就要不高興不成?”

迎春是個軟和人,但薛姨媽和她關系……幾乎沒關系,不是一個房的親戚。

黛玉原本還有些擔憂,清清凈凈的溫水擱到她面前,她慢慢喝著,那點擔憂也放下了。

一時乳母臉色不好地回報,道是賈母允了,還吩咐說姐妹多在一塊說笑是好的,又道自己白跑一趟,沒有得賞。

乳母後頭跟著神情覆雜的鸚哥,看著迎春的神色,只有一句話能概括:

怎麽又是你勾著林姑娘不回碧紗櫥!

迎春見著一笑置之,讓兩人都下去歇。乳母臭著臉幹脆地走了,鸚哥看著黛玉,黛玉點頭,她便也離了。

繡橘拿著一盤山藥紅棗糕進來時,見到乳母,心下詫異一瞬,不知邢夫人和姑娘有甚動作,便姑且壓住,只尋常侍奉著。

迎春讓人都下去,指著糕點和黛玉說:“我先問你,問完了咱無憂無慮地把東西吃了歇晌。”

黛玉一張小臉垮了下來,可憐兮兮的樣子:“問題答不上來就沒得吃了?”

迎春被逗得咧嘴一笑,“是啊。”

她瞬即恢覆嚴肅神色,問道:“我那夾竹桃的花樣兒有什麽出處?——你可別說是竹葉,我頭一回見到有人能把竹花繡的像是夾竹桃花的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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